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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永坤  执笔:振业 

 

我考取大学那年,家庭出现了经济危机,原因是父亲将大部分积储建起了楼房。望着手中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和百来平方的崭新楼房,一种凄酸之感涌上心头,残酷的现实使我与大学无缘。

到了九月份后,望着学子们离开家乡,步入学堂。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痛啊!父亲终于表态了,他说,要么让我留在这里打理他一手经营的鱼档子,要么就是外出打工。望这父亲还振振有词的样子,我将心中的怨气喷了出来:“你就是知道为自己着想,你没有经历过十年寒窗的辛酸没有感受过一朝被毁的痛楚。这栋楼房留给你们居住吧,过几天我会随朋友外出打工。”

“你……”父亲指着我要骂些什么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母亲连忙过来扶住父亲,又忙着为他倒了杯热开水,然后转身对我说:“你父亲已经老了,你就被气他了。”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我再也听不进半举全语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母亲一再要求我留下来,望着母亲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孔,我的心软了下来。可是,父亲却冷笑着说:“还是让他去吧,按他这副德性,不出半个月,他便爬着回来了。”

我狠很的瞪了父亲一眼,两话没说,转身出去。背后传来父亲连续的咳嗽,想不到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自小娇生惯养的我在流浪的日子里吃尽了苦头,饱受了人间的辛酸。好不容易才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一份学徒的工作,可是过于倔强的我两下子就与师傅闹翻了,不得不再次流浪。我已经不好意思再劳烦那些同乡们了,独自漂泊。那段日子,我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我曾经深深地自问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温室里花朵,真的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可是,心中的那股傲气总是往上涌,将自问否定。

当我被郊外一所屠宰场招收为出纳时,我已经离家近半年了,我从未打过电话回去。家,好象在我的心中并不那么重要了。在屠宰场里,望着员工们将一把把尖刀直插如猪的咽喉处,鲜血沿着尖刀里面特制的槽流淌出来。每当此时,猪总是发出撕裂人心的嚎叫。在过去二十个春秋里,我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每次望到猪儿不断抽搐,我总是悄悄地转过身子。

后来,我变得麻木了,还经常跑下去,接过员工手中的尖刀,对准大猪的咽喉就是直插而入,看到鲜血如注喷出,倒觉得这是一种刺激。在我的心目中,红艳艳的鲜血好象水一样平淡了。

为了早日达成自己出人头地的梦想,在屠宰场逗留半年的我决定回到大城市,一定要闯出条路子来。当晚,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只是说了我过得很好,别挂念之类的话语。父亲在那边却高着嗓音喊:他是不是要回来啦!我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并要母亲告诉他说:没有他,我同样可以闯出路子来,要他等着瞧吧!

我转到一间保险公司做业务员。这无疑是对一位无高学历无任何人际又无固定收入的都市打工者的严峻考验。我所面临我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在市场激烈的竞争里,我如一头苍蝇,碰碰跌跌,撞得头破血流,只剩下一副空皮壳。我病倒了。在睡梦中,我耳边又响起父亲那绝情的话语,我咬紧牙关,强行支撑起来……

两年后,我终于在保险界里闯出路子来,从一位普普通通的业务员晋升到业务部主任。在这两年里,我没有再次主动打过电话回家。每次接到母亲的来电,听着她那罗嗦的言语,还要我回去的话语。身受工作上极大压力我根本听不进她的半举话语。不久后,我的手机丢掉了,我也换了号码。家里根本无法与我联系,自觉耳边清静多了的我只是不定时地给家里汇钱。

今年端午节,我兴高采烈地带着女朋友回到阔别人四年的故乡,我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向父亲炫耀了,我还要堂而煌之地告诉他老人家的真正本事。

可是,左邻右里的冷漠的脸孔使人寒心,百来平方的楼房静得令人可怕。刚好经过这里的堂兄告诉我,父亲还在医院里抢救,已经一个多月了。

天啊!这个噩耗其实一早就传来了,可是,我却把它当作狼来了的故事,置之不理。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当我们来到医院时,母亲焦急地坐在走廊的背椅上,泪湿透了她的衣襟,父亲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着。

我急步地走到母亲的身旁,蹲下身子问:“母亲,儿回来了。”

母亲看到我,突然抬起脚,当着我的胸膛狠狠一脚说:“滚,滚远点。”泪,沿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滚滚而下。

当母亲告诉我的真相时,我的脑海“轰”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我念书时,父亲曾经入院坐过手术。医生一再叮嘱,不能动肝火。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双亲决定将这事瞒住。可到了最后,自知天命有限的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即使我是考上了大学,他也不一定可以完成使命。与其这样,他选择了农村古老的做法,建起楼房,早日让我成家立事,以完成为父之责。可是我这位不争气的孩子非但没有领情,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使他老人家动怒,以至病态加重

父亲终于被推出来了,可他的脸上没有红血色,白得恐怖。望着从白色纱布上滴下的那点点鲜血,自认为对血早已经麻木的我,心一下子屏住了。那鲜血像从自己的心里滴出来一样。我可以骗得住所有的人,就是骗不了自己。

医生最后告诉我们恶噩,父亲已经不行了。

我双脚一软,直直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泪,击碎了我的心。想起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向父亲证明一件事,没有他的支持,我同样能混出个样子来。可是,现在父亲不在,我又混给谁看呢?我混到什么呢?混了个混帐出来。

父亲生前,我没有尽到儿子的考道。父亲走后,他苦苦经营的鱼档还在,我能做到的,就是回来将父亲的档子经营好,留在母亲的身旁,尽儿子的考道之责。

 

  《向父亲忏悔》发表于《珠江》2003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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